【喻黄】鲸落里温柔的光
*一年多以前写的了，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发出来，即使现在看来【。
“这是蓝鲸的尸体，它死了……唔，大概有15年了，”喻文州低头看了看戴在潜水服外的黑色仪器，边用防水笔在特殊纸张上记录数据，边透过面罩里的仪器跟旁边新调配给自己的搭档解释，“现在是水下2357米，海底世界看起来比天空无趣多了吧？”
这个深度的海底，阳光早被滤得一干二净，没有小时候翻童话书看过的神奇生物和无尽宝藏。一片漆黑中只有两人头顶戴着的防水灯散发出单薄的光，吃力地在周围晕染出一小块的暖黄。
而他们身前不远处，巨大的蓝鲸尸骨在微弱灯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惨白阴森，嶙峋地铺成水底一座孤岛。
这样的环境实在太过荒凉，冷清得喻文州也忍不住主动跟新搭档——听说对方是年纪轻轻便立功无数的空军上校，不知得罪了谁被放逐到他们这个权力边缘的海洋管理小队——搭起了话，可惜那人并不买账，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仿佛赌气一般。
“黄少天？我叫你少天可以吧？”喻文州也不是太在意能不能得到对方的回答，絮絮叨叨地说话只是因为有点受不了海底压抑得让人窒息的寂静——即使这么多年早该习惯的。
随后他伸出手指了指那些突兀的骨架，透明薄膜质感手套包裹下的手指白皙纤长，骨节匀称，好看得不行。黄少天的注意力一时间全放在了他手上，想着这双手果然是只适合拿笔写记录的，估计连最轻便的单兵核磁炮都举不起来吧，难怪看上去挺聪明一人只能窝在这犄角旮旯里虚耗青春，八成是单兵作战能力差到惨不忍睹的地步了。
思绪还飘着呢，就听喻文州接着说：“少天你看，这就是鲸落……说浅白一点，是一头鲸鱼的尸骨……”
“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烦啊啰啰嗦嗦有完没完？跟你很熟吗谁允许你喊‘少天’了？还有我不回答你就是不想说话的意思你能不能有点自觉不要再……”
喻文州的独角戏终于让黄少天忍不住开口打断，氧气面罩外的气泡刷拉拉地上升，把恰巧经过他上空的一群发光生物惊扰得四散开来。
“是吗，可我觉得少天其实很想说啊。“喻文州被他爆发性的一长串话砸得有点愕然，半晌莞尔一笑，补了一句，“少天的眼睛这么告诉我的，我觉得我能读懂。”
说完他顺势把伸出的手收回贴在黄少天面罩上，指尖隔着薄薄一层透明面罩勾勒着对方明亮而充满活力的眼睛。那一刻他想到一个俗得不能再俗，却贴切得仿佛为对方量身定做的词，灿若星辰。
“……”这话和动作暧昧得黄少天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难得的有那么一刻失语，随后一把拍开喻文州的手，“我去……你这人能不能别这么……肉麻啊？？？”
喻文州顺势把手收回来，扫到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不置可否地勾勾唇角，转移了话题。
“走吧，昨天郑轩他们回来时跟我说这附近有点异常，我想可能是前段时间追踪到的一条摩梭维尔怪鱼，”言至此处他不由皱了皱眉，“还是小心为上，不要太过大意。”
黄少天闻言顿时敛了尴尬，不由摆出如临大敌的严肃表情。
“……我一直以为你们小队只是个养老的悠闲地盘，磕磕瓜子打打游戏、工作内容散步聊天的那种，怎么竟然也要面对这么危险的东西？”
摩梭维尔怪鱼——数月前突然肆虐了无数人类建立的海底基地，像是凭空冒出来的外星生物，丑陋扭曲的外表，极高的攻击力，一时之间成为海底作业者闻之色变的危险生物。
“很遗憾，曾经是的，可惜你来的不巧，”说完喻文州作势叹了口气，像是真的很遗憾，随后又打趣，“怎么，黄上校对自己没信心？”
“我去……敌军血厚防高火力猛，虽然我很厉害但是还要带你这样一个脆皮后腿……唉，难难难！“黄少天也学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心中却不由开始感慨，连被放逐的地方都如此危机四伏，看来有些人是真的不太想看到他活着回去啊。
但是，想得美。他黄少天可从来不是什么认命的人。
喻文州见对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一边观察周围地形一边在纸上勾勒，虽然碰上的概率不大但是总还是要防患于未然的。
忽然两人前方黑暗处闪现了一片细碎荧光，幽蓝靓丽，像是落入水中的星子。
“这是……”黄少天没想到远离了曾经的战斗场所还能看到如此类似的景色，一时之间心头倒也不由有些感慨。
“是荧光浮蚕，很漂亮吧。当它们成群结队出现时，就像星空一样。”
喻文州笑了笑，指着那些聚成一团的小生物耐心解释。
“听起来，”黄少天皱了皱眉，像是在思考措辞，“你很喜欢星空。”
状似发问，但语调平缓肯定，不像是疑问句。
“是吗……”喻文州说着把头转回前方，视线落在无垠黑暗中的点点星光上，最终还是吞回了想说的话，抿唇不言。
黄少天却顿住了脚，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在海底缓缓前行的喻文州看起来确实文弱，可不知怎么，他又觉得那人瘦削单薄的肩膀其实已经扛起了很多——某些看不到却绝不亚于核磁炮重量的东西。
“怎么了？”发觉对方没跟上来，喻文州回首看过去。
“你为什么……算了没什么我就是觉得这里有点太黑了。”黄少天挠了挠面罩，难得有那么点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的憋屈感。
“噗，”喻文州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弯了眉眼，“蓝雨军官综合学院的风流人物黄少天怎么可能怕黑？我记得有一年盛传你一孤身跑去学校后山幽暗森林，就为了赢得跟别人打赌的一顿豉汁排骨杀了两只青斑蟒……”
“等等等——”黄少天瞪大了双眸摆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我去别告诉我你也是综合学院的人啊我承受不起这样跌宕起伏的剧情——”
“呵呵，一直忘了自我介绍，喻文州，”他说着狡黠地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指，“蓝雨军官综合学院指挥系044届毕业生，久闻单兵作战系的黄少大名。”
“咦044届？那跟我同届啊，说起来……喻文州……”黄少天面带犹疑，“我怎么觉得我听过你的名字……不对我肯定听过！”
说完，他望向喻文州，目光坚定，仿佛在无声追讨一个真相。
“不会吧，”喻文州眉间似有松动，藏着几分无奈，却又刻意顾左右而言他，“大概是我当年单兵作战能力太弱了别人当笑话说给你听的吧？”
即使是在说自己的弱点，喻文州也坦然得就像在阐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这个人很强，黄少天断定，会毫不掩饰自己弱点的人，要么是太蠢，要么就是有自信即使别人都知道他的弱点也奈何不了他。
而喻文州很明显不是蠢货。
黄少天第一次遇到这么让自己摸不透实力的一个人，同时也是一个……让自己一眼就想信任的人。
使劲晃了晃有点乱的脑袋，他又想起毕业测试任务中莫名其妙空白掉的一段记忆，虽然后来医师表示这是因为他脑部受伤加上情绪过于激动，生理心理双重刺激导致的，但黄少天会信这些鬼话才怪。他自认又不是傻子，现今的医疗这么发达，这种情况发生的概率实在太低了。他所能想到的，就是有人出于某总原因抹掉了他那三个月的记忆，主谋必然地位不低，否则本该知情的人不会对他三缄其口。
黄少天隐隐有种感觉，自己失去的不只是一个任务记忆这么简单，应该还有些更重要，重要得能让他用生命去捍卫的东西。
可是他却弄丢了。
握拳强压下心头骤然冒出的烦躁感，黄少天歪头皮笑肉不笑，瞪着眼睛看喻文州，脸上明明白白写着‘莫驴我’：“指挥系……堂堂蓝雨指挥系的毕业生被分配到这个地方？就算单兵作战再渣但是指挥系要求也没那么高吧？你当我傻的咩？”
“因为我，”刚刚还理直气壮揭自己短的喻文州此刻反倒是有点期期艾艾，深埋心底许久的一些东西差点就要脱口而出，他忙转身背对黄少天，脸上带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因为我没有完成毕业任务，我的毕业证书……算是老师，施舍的吧。”
他把施舍二字咬得极轻，语调似是自嘲。黄少天却从中听到了不甘，这个认知让他莫名地觉得心中垒起无数块垒，堵得难受至极，才想去深究，后脑就一阵抽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困许久就要挣脱牢笼冲出来一样。
眼前这个人，总让他忍不住亲近——忍不住想跟他说话，忍不住想听他说话。
真是魔怔了。
他摇了摇头，决定等回去再慢慢理，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任务搞定。
“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快点干活尽早收工回去吃饭，我早上问了食堂王大妈她说今天有烧鹅啊必须去抢来试试……”
“噗，也是，”喻文州忍俊不禁，“王大妈的烧鹅可是她的绝活，你才来竟然也知道了？”
“嗐，还不是卢瀚文那个小鬼昨天一直围在我身边叽叽喳喳说这说那的，别说食堂菜谱了，就连你们小队每个人的三围我都知道了，不过原来你们不仅是养老院还是托儿所啊，怎么没人告你们用童工啊？”
“瀚文的父母都是基地的工作人员，他天赋不错我就留在身边亲自教导了。”
“算你有眼光，我昨天跟他切磋了下，觉得他在剑术上天赋很不错嘛，有我当年一半风采！诶诶诶我说以后就把小鬼交给我来教吧？”
……
两人继续在巡逻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只是这次换成打开了话匣子的黄少天负责说了，从以前不靠谱又猥琐的上司一直说到昨晚看的星战小说，还没有停下的趋势。
“少天。”喻文州喊了他一声，顿住脚步转过身，心中微微叹了口气，数年不见，这人却好似丝毫未变。
他伸手绕过黄少天后背，理了理对方另一边肩膀处没整理服帖而翘突起的一块褶皱，姿势如同一个进行到一半的拥抱。
“你……小心！！！”本来因这姿势有点别扭脸红的黄少天突然惊呼一声，一把拽过喻文州甩向旁边。
他脸上罕见的惊慌让喻文州顿觉不妙，忙伸出脚尖在身侧突出的鲸骨上借力轻点，腰身顺势一拧，双脚再次踏上海底细沙时已是稳稳落于黄少天身后。
随即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心头一紧，只见长达十来米的摩梭维尓怪鱼正张着它硕大无朋的嘴直冲黄少天而去，坑洼丑陋紫绿相间的表皮和尖锐锋利的牙齿在昏暗环境里显得愈加可怖。
喻文州转念一想，这鱼八成早就潜伏在这里守株待兔，自己到底还是大意了。
那头黄少天忙一个滑步避过怪鱼的正面攻击，自它身边擦过去时像变戏法一样从腰侧抽出把激光剑，冰冷的蓝光划破海底的幽暗，直冲着怪鱼的眼睛就要捅下去。
谁料那鱼敏捷程度竟是出乎意料的快，见一击不中连忙一甩尾巴变了方向，身侧形如倒钩的鱼鳍与光剑碰出一声巨响，冰雨到底没能插进它的眼睛。
攻击失手，黄少天虽然有点遗憾，但也知道此刻时机不对不打算冒进，他抽身向后撤去，想着先退到喻文州身边再作打算。
谁料方才迈出半步，却突然感受到身旁水流极轻微地波动了下。紧接着，摩梭维尓怪鱼在冰雨刺杀中逃过一劫的左眼蓬出一片血花。
黄少天猛地回头，果不其然看见身后喻文州正举着把小巧的激光枪，枪口直指怪鱼。他掩去了惯常笑容的脸上是势在必得的自信，一改往日温和的形象，竟显出几分强势意味，像是电影里拯救众生的主角，帅得一塌糊涂。
心头像是触电般猛地一抽，黄少天下意识按住胸口，竟然荒诞地觉得这个场景有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
仔细想来方才明明是毫无征兆的一连串攻击躲闪，他们两人的配合却显现出诡异的默契，熟悉得仿佛曾经并肩战斗过上万次，早已刻进骨子里一样。
这不科学，一点都不科学。黄少天盯着喻文州握枪的手暗暗想到。
然而未等他细究，那鱼就因剧痛发出愤怒凄厉的哀嚎，几乎达到人体承受极限的声波让喻黄二人不由泛起一阵恶心。
“我去……这恶心东西……”即使难受得不行黄少天还是坚持想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嘲讽一下。
话音未落却又突生变故，那边尖叫着翻滚挣扎着的摩梭维尓怪鱼似乎终于从左眼失明的疼痛中缓了过来，它瞪着仅剩的那只右眼，眼球幽绿，像荒坟地里的鬼火一样荧光闪烁，里面是露骨的暴虐与杀意。
溢满疯狂的瞳仁让喻文州和黄少天不禁心中一凛，各自握紧武器随时准备放手一搏。
不料下一秒，摩梭维尓怪鱼怪叫一声，高高凸成球状、仿佛长了瘤子的额头突然发出极其刺目的白光，像正午火辣辣的阳光一样晃眼，激得两人的眼泪差点夺眶。
喻文州忙更改了面罩颜色以遮挡强光。
“我操！”那边黄少天却骂出了声，“这恶心货刚把我的控制系统蹭坏了好像！”
切换不了面罩的模式，又恐怕怪鱼会趁人之危搞突袭，黄少天只能强撑着睁开条缝，没一会儿就被光刺得泪流满面。
‘这下丢脸丢大了……’他满心郁猝。
“怎么回事？”喻文州深深皱眉，唯一的攻击主力陷入目前这种状态，情况实在不妙。
“我他妈、怎么知道，之前没听说过这傻逼鱼还自带发光小太阳啊，妈的……”
喻文州望见黄少天红肿一片的眼眶和扑簌簌掉个不停的眼泪，只觉得心尖上那块肉也疼得不行，可他又再明白不过对方的骄傲和眼下无奈的时局，终究没有开口劝说制止。
强压下心头百般滋味，他静静地透过面罩审视那条怪鱼，电光火石的一刹，脑中骤然滑过一个有点疯狂的念头。
“闭眼吧。”喻文州轻声说道。
“什么！？”黄少天咬牙，“你是不是疯了，闭着眼睛等它来吃吗？要不你再给自己抹上点孜然辣椒面啊亲爱的队长大人？”
“闭上眼睛，少天，”喻文州毫不在意他的嘲讽，只是扭头深深看了他一眼，“相信我。”
黄少天觉得从喻文州嘴里说出来的‘相信我’三字诱惑力实在太大，不由就合上了双目。这一定是某种巫术，他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吐槽。
“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眼睛，”明知对方看不见，喻文州还是露了个有点调皮的笑，“乖，别怕，跟着我动。”
语气轻柔低沉若有所指，明明是通过无线电波传来却仿佛直接凑在耳边的挑逗，听得黄少天耳根一片通红，他想他有点理解网上那些小姑娘嚷嚷的“耳朵怀孕了”是什么感觉。
胡乱揉了把自己不争气的耳朵，黄少天不甘示弱地回击。
“你妹啊我堂堂上校怎么会怕而且我觉得你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流氓呢快告诉我是我想多了……”
“呵呵。”喻文州也不理他的废话，“两点钟方向，冰雨激光束压缩为目前的三分之二，侧35度身——挥剑！“
“我去你当我是机器人呢！”嘴里虽然这么抱怨，黄少天还是分毫无差地跟着命令动了起来，冰雨挥出一半就跟某个硬物碰到一起，尖锐的响声过后他被震得向后连退数步，感觉虎口略微发麻，“哎呦我去力气不小啊这丑鱼！”
“右后方50度，退！”喻文州熟练地忽视了他停不下来的嘴，边指挥他躲过攻击边走位寻找空隙补枪。
在刻意绕行之下，摩梭维尔怪鱼很快被带到了他之前观察到的某个地方。
那大概是位于整个鲸落中心一小块空地，地势较低，四周全是林立的骸骨，看来除了鲸骨之外还有不少其他生物葬生此处，长年累月的积淀之下形成了众多天然屏障，怪鱼巨大的身躯在这样的地势反而失了优势。
缠斗一段时间之后，黄少天似乎是习惯了这样在黑暗里战斗，凭借敏锐的感觉已经不需要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了，甚至可以靠着冰雨对外界的触碰稍稍带着怪鱼兜上一小会儿。
而另一边，喻文州此刻也没有闲着，他依靠着之前记入脑内的地形计算了几个合理的设伏点，辅助黄少天攻击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在这些点安装上了黑漆漆不显眼的小东西。
期间黄少天几次与怪鱼的巨齿擦肩而过，险象环生，这样的战斗实在太耗费体力了，他的额角很快布满汗水：“喂喂喂，队长大人还活着吗？劳烦您快点啊，不然……哎呦我去撞我肩膀了疼疼疼！再不快点就要失去能打耐操任劳任怨的召唤兽黄上校了啊喻队长！！！”
喻文州被逗得哭笑不得，安好手头最后一个装置后站起身倒退着抬手冲摩梭维尔怪鱼发射了一连串的激光束，用光能量后也不换储能匣，只是放下手安静地站在原地，不躲不避。
虽然激光束对皮糙肉厚怪鱼没造成多大实质性的伤害，但还是会疼，它被激得瞬间失去理智，摆着尾巴摇着刚硬的鱼鳍就杀了过来。
“右绕r3半圆，注意弧三分之二处的鲸骨，后面有高地，踩上去。”他似乎丝毫不被冲过来的怪鱼所影响，依旧冷静地指挥黄少天的行动，见到对方毫不犹豫完美地执行了所有指令，忍不住露出一抹微带自豪的笑容。
说话间摩梭维尔怪鱼已经快要游到他面前了，他笑着按下掌心里的控制键：“抱歉少天，可能会有点吵，忍着点吧。”
话音刚落那片空地上突然出现了许多光点，连成一个巨大的六芒星，每个光点射出的数条激光灼得怪鱼哀嚎不断，同时有趋兽的特殊音波把它死死地困在原地，它只能在方寸之间翻滚挣扎却找不到出路，头顶的白光随之黯淡闪烁许多，不复开始的耀眼。
比失去眼睛尤甚的尖锐惨叫让看不见战况的黄少天一怔，他呼吸猛地一窒，就怕喻文州出事，幸好对方很快再次发出指令。
“委屈少天睁开眼睛吧，待会儿从你的位置跳上它后背，记录上说怪鱼后背四分之一处有块凸起的鱼鳞，那下面就是心脏，一剑刺进去就行了。”喻文州顿住想了想，终于忍不住加了句：“当心点。”
黄少天听话睁开了双眼，立即被眼前巨大的六芒星震惊了一把，看向喻文州的眼神更是莫测。怔了下才想起来回复：“放心吧我还要回去吃烧鹅呢！”
“跳吧。”喻文州难得紧张地死死握着手中的控制器，他觉得自己透过站在高地的黄少天看到了几年前那个以同样姿势从高处跳下去就为了保护他的少年。
一声令下黄少天立马跳向怪鱼，在即将落入那巨大六芒星范围之内时喻文州掐着时间把激光阵关了，也许是实在伤得不轻，那怪鱼一时竟没缓过来，只是依旧傻呆呆地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这让黄少天准确无误地跳到了它背上，然而距离的拉近让远观不怎么有杀伤力的白光再次变得耀眼起来。黄少天微眯着眼，半跪下伸出手略一摸索就找到了喻文州所说的凸出鱼鳞，一把攥紧，即使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那冰冷滑腻的感觉，恶心得他撇了撇嘴，心想着待会儿干翻这条鱼以后非得让姓喻的那人也来摸摸不可。
随后毫不留情一剑插碎凸鳞刺进摩梭维尔怪鱼的心脏，大量鲜血喷射而出溅到他的身上，然后融入海水中再无踪迹。一阵抽搐之后怪鱼像是终于死透了般毫无动静，头顶白光骤灭，黑暗回归。
黄少天维持半跪的姿势，一手撑住身体一手稳稳握住几乎完全没入怪鱼身体的冰雨。他回头看向喻文州的方向，慢慢完全睁开了双眼，身周海水中还有尚未完全溶解的浓稠血液，更衬得他的双眼明亮如阳光下一尘不染的雪原。
喻文州也恰在此刻举目望去，两人目光似有若无地一触即分，竟无端生出几分缱绻之意。
黄少天忙低头去拔剑，正准备跳下去找喻文州，谁知那怪鱼竟然没有死透，猛地翻身用背部形如硬骨的鳍狠狠抽了他一下，才彻底归于死寂。
摩梭维尔怪鱼垂死一击正好击中了黄少天身侧的供氧系统控制板，一时间，重击加上缺氧让他难免有点晕眩，脑子像是纠结在一起的乱麻，肋骨附近是火辣辣一片疼，抗压系统也发出尖锐的警报声。他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来自救一下，却又实在动不了，只能暗自在心中撂狠话，回去非吃一个月鱼不可，清蒸红烧蒜蓉糖醋煎炸烤闷炖……
恍惚中只觉得周围浮光散开出一个人形，随后身周的海水仿佛一瞬间被抽离殆尽，他身形一沉就要向下坠去。那人及时伸出手像是要拥抱他，修长的手指在映衬下似乎也泛着点玉石般的光华。
可以小范围撑起空间的紧急真空装置仅能维持短短30秒，喻文州小心而迅速地避开黄少天的伤处搂住他，另一只手在控制板上流畅地输入程序重启抗压系统。
随后他摘下自己和对方的面罩，倾身含住黄少天泛着苍白的嘴唇。
一开始只觉得触及是一片冰凉，大抵是缺氧所致，但却和记忆中一样柔软，就像他咋呼毛躁之下所掩盖的温柔本性。
喻文州觉得自己真是喜欢这个人喜欢得不行。
撬开黄少天眩晕中半合着的齿关，舌头若有似无地在对方上腭滑过，感觉怀中躯体微微一颤，喻文州轻轻渡过去一口气，方才把自己的面罩给他戴上等待他的备用供氧系统启动。
作为赫赫有名的空军上校，黄少天身体素质自然没得说，被吻住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清醒了，只是一时被喻文州的行为怔住觉得这画面略微无法直视。
虽然他打心底不觉得恶心也不别扭，反而自然得像吃饭喝水一样，甚至蠢蠢欲动地想要更深入。
直到对方把面罩给自己戴上后他才瞪大了眼睛，无声地做了个口型。
欲、盖、弥、彰。
喻文州依旧笑得不动如山，像是真的不知道他在谴责的是自己一样。
黄少天仔细一打量，觉得喻文州皮相倒是真的很不错，俊眉秀目，鼻梁高挺，略薄的嘴唇总是勾勒出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嗯还很暖很软……
又被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震了一下，忙不迭在心中自我反省：‘见色忘义是不对的，黄少天同志，你要有原则，不要被美色所诱惑——’
耳边“嘀”的一声，备用氧气系统重启完毕。黄少天一把扯下面罩糊回到喻文州脸上，颇为义愤填膺。
“一开始直接把氧气面罩给我戴上就好了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我，”喻文州带好面罩，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尴尬，反而笑得眉眼弯弯，“想吻少天啊，从很久很久之前开始。”
“我发现……你脸皮真厚……真的……”黄少天难得无语，强作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转身走向远处停着的潜水艇，嘴里嘟囔着：“好了收工了可以回去吃饭了都快饿死了不知病号餐会不会好一点……妈的这傻逼鱼抽人真疼！”
走着走着却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停下脚步，靠在一根巨大的鲸骨上挑眉看喻文州。
“你说的很久很久指什么时候？”
喻文州走上前替他整理一下戴的不太周正的面罩，然后双手下滑搂住他的腰部揽进怀里，顺势把下巴搁在他肩上。
“如果我说，我们曾经是队友……也是爱人，你信吗？”
“……”黄少天想说不信，可是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就是不忍说出口——喻文州似乎总能给他带来这种憋屈感。最后支支吾吾半天终于挤出一句：“我不知道，你说具体点让我考虑一下，说不定我听得高兴一时犯傻就信了。”
“也没什么好说的，”喻文州紧了紧搂着他的手，“四年前我们毕业任务刚好抽到一队，抓阄时我运气好当了队长……唔，你那时好像是不太乐意的。”
“我觉得我肯定给你使了不少绊子，快都具体说说让我开心开心。”黄少天兴致勃勃地插嘴。
谁料喻文州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直接下了个结论：“总之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喂能不能不要说得就像是去菜市场挑白菜一样啊？？？”黄少天不忿。
“任务快结束时我们无意中撞到了陈少伟上将的秘书和某个反军副首领的交易，很自然地就被他们围着一顿猛揍。”喻文州刻意用比较简洁轻快的语句来阐述，像是不想对方被过往的痛苦烦扰，体贴得黄少天觉得自己的心都皱成一团，还泛着酸涩，他明白事情绝不像说得那么简单。
“也是我们命大，最后半死不活地逃了回去，你因为保护我脑部受伤陷入昏迷，所以不记得了……对了我是把你公主抱回去的。”
黄少天本来渐渐皱起的眉头在听到最后一句时终于松开，脸一红：“你妹啊！”
“噗，逗你的，那时的我可没那个力气。”喻文州看着他舒展开的眉头，挂上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可惜后来陈上将还是调查到我们，他来‘谈判’时你还没苏醒，我只能用手头的交易录音威胁他，并保证终生待在这个海洋调查小组、放任他们处理你的记忆，他才肯放过我们。”
“这个人渣！”黄少天咬牙，片刻后又感觉自己眼眶有点热，不由仰头使劲瞪着上方，不想让喻文州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为什么？”
“嗯？什么？”喻文州不解。
“为什么不让我跟你一起来这里？”
“我不舍得啊，”喻文州终于松开抱着他的手，轻轻隔着面罩抵上他的额头，“我不舍得让少天你来这样前途渺茫的地方，我知道你很强，不需要我的保护，但我更想看你不被拘束地做想做的事……对不起，是我私心作祟。”
黄少天听完后觉得眼中热意更胜，使劲眨了几下逼退就要出来的眼泪。竟然握紧拳头使劲冲喻文州腹部来了一下，看对方疼得蜷了一下又狠狠抱住他：“喻文州你……”
“抱歉，我不该私自替你做决定。但是，如你所说，我从来没打算在这里待一辈子，即使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喻文州顺势也抱住他，“不过你到底是怎么会来这里的，看来他们从来就没想放过我们。”
即使说的事情并不太乐观，喻文州却依旧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像是早有预料。
“这就说得通为什么陈上将的手下总是有意无意排挤我了，今次也是我得罪了他们，魏老大为了保住我只能答应先把我放逐到这里好好反思，等反思够了再回去——当然，够不够得由那群混蛋说了算。”
情绪过后黄少天倒是有点不好意思，手忙脚乱地松开喻文州，替他揉了揉肚子，尴尬地转移话题：“你就甘心在这里待一辈子？”
喻文州故作出风轻云淡无欲无求的样子：“其实待久了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
“哈，别在我面前瞎扯好吗，我昨晚路过你房间时看到你在看参谋类的书，那本书挺旧，估计翻了不少遍，笔记也不少，书柜上还有很多这种书……要知道，空军的视力向来很好。”
“所以，你这套说辞就算可以骗过别人，也骗不过我，”黄少天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甘心，你从来没甘心过。“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当一头在海洋里死去的鲸鱼也不错，从海面慢慢沉下来，路过浅水区深水区然后落在海底，如果足够幸运，也许生命会以另一种方式延续，”喻文州把视线放在远方，仿佛感怀，“他说，这很……唔，浪漫。”
“向死而生吗？”黄少天歪了歪脑袋，“啊，大概是个不错的理想吧，可惜不属于你——至少现在，不该属于你。”
“那么你呢？”喻文州突然把话题转到他身上，“你也不甘心吧？”
“当然，海洋虽然不错，可惜我们都不该久留。”黄少天语气坚定。
“我从来没有放弃过，我知道，我不会在这里一辈子的。”喻文州抬眸看着他，“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暗地里搜集陈上将的通敌证据，这一次我不会让他有翻身的机会，他这种人配不上这身军装。”
被放逐到荒岛基地的这几年，喻文州始终没有放弃训练和提升自己的能力，他在无边的黑暗中摸索着前行，逼迫习惯水下的生活，习惯深海的寂静，习惯暂时失去某个人的消息——直到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用光剑劈开黑暗，走到他身边。
“我一直在等这样一个离开的契机……或者更直白一点，”他露出一个温柔而狡黠的笑容，眯成两弯月牙的眼眸亮晶晶地洋溢着深埋许久的憧憬，“我在等少天驾着七彩祥云带我离开。”
黄少天觉得自己透过那双寒潭般深邃的眼眸看到了他胸中的报复——
这个人的心里，装的始终是浩瀚星辰。
——和他一样。
“当然，那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指向头顶，眼里是满满的意气风发，“……可惜我没有七彩祥云，只有大鹏51式航战机，不知队长介不介意委屈一下跟我走啊？”
喻文州笑了笑，带着压抑许久终于释然的轻松，紧紧握住黄少天的手。
“好，我们一起去。”
太阳照不进的深海里，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FIN.
因为曾经有点不太愉快的事，本想着一直藏着吧，刚刚整理电脑时还是忍不住想拿出来。
毕竟也是心血。
